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抵达科米亚斯
桑提亚纳德尔玛 – 科米亚斯 (22.6公里)
Hotel Solitare
2018年2日
 
虽然今天走的都是硬路面,但是道路两边秀丽的田园风光,算是对我们的补偿。漫漫朝圣路上,每天都会遇到新奇的景象、人物、动物和事件;每天都是全新的一天,这让充满了好奇心的杰森,每时每刻都感受到朝圣之旅无穷的吸引力。
 
我们路过的一个又一个村庄,很有农村的气氛。一些农民,光着膀子,在地里除草。也有的农民开着大轮拖拉机,把黑色塑料包里的牛饲料从田里运回住处。
 
在一个村庄里,第一次遇到了一辆面包车,一边行驶,一边用高音喇叭广播。可惜我不懂西班牙文,不知道广播的内容。
 
这一路上走来,只是偶尔见到警车和派出所的办公场所,但是从来没有感受到政府的存在,更不要说穿黑色制服的保安或者城管。
 
我们所到之处,所有的村庄,房屋错落有致,灰色外墙和红色的屋瓦,跟周边的自然景色十分和谐,构成一幅又一幅的美景。对于欧洲人和当地的西班牙人来说,这些可能司空见惯。
 
西班牙土地可以私有,农民有长远打算,愿意在自家的土地上投入,也很自然地把房子建造得坚固美观。西班牙没有乡村振兴计划,北方之路上遇到很多豪宅,据说都是西班牙人在南美洲致富以后,回到家乡购置产业。他们这样做,既建设了资本主义新农村,也振兴了当地的农业和畜牧业。
 
另外一个原因,可能与传统有关。眼前这些房屋,跟几百年前的罗马建筑,风格很相似。例如昨天路过的桑提亚纳德尔玛,街道和教堂、民房都是石头建造的,历经几个世纪仍然完好无损。我猜想,受到这样传统熏陶的房屋主人,不会看得上廉价材料建造出来的丑陋房屋。
 
杰森跟我重归于好。他的一个优点,是生气过后很快就恢复正常,有很强的反弹能力。他修复情绪比我快。虽然这是过去十多天以来最难过的一天,好在及时控制住了情绪,没有弄得人仰马翻。
 
对孩子和我来说,这次朝圣之路是一次终身难忘的经历,如果因为这样一件小事就颠覆了,实在太不应该。经过这次的冲突,我们应该都学到了教训。
 
我们又回到了机动车道路上,一条野狗从对面跑过来,对着我们叫了几声。我招呼杰森注意躲开,防止被它突然咬伤。
 
连我自己也不明白的是,同一天在路上遇到了两条身材大小相似、模样也差不太多的小狗,为什么上午见到的那只狗,我们没有太多担心,而下午见到的这只,却怀疑是野狗,对它提高了警惕?
 
也许最大的区别是,上午那只狗还没走到近前就使劲地摇着尾巴,向我们传递了明确无误的友好信号。而眼前这只狗虽然也憨态可掬,但是态度不够积极,不太善于沟通。
 
沟通的愿望和技巧是关键。人畜同理。
 
这几天刚好看到吉林省长生生物狂犬疫苗造假的丑闻,细思极恐。好在西班牙是个发达国家,政府的疫苗监管严格有效,这种丧心病狂的勾当难以大行其道。即使如此,在这荒郊野外,一旦被狗咬伤,找医院注射狂犬疫苗,还是会很麻烦。
 
12:40左右,在埃尔法兹德约利多(Alfoz de Lloredo), 一个小溪从路上穿过。从桥上看下去,小溪边一对情侣,人手一册在看书,一边悠闲地晒着太阳,他们的狗狗在旁边向水里张望。我也想停下来把脚伸到水里浸泡。但是想到今天的路途遥远,只好放弃了这个念头。
 
往前不远有一座始建于1737年的教堂(Iglesia de Ciguenza)。跟其他教堂不一样的是,这家教堂没有大门紧闭。我在前面说过,这一带的教堂,除非做礼拜时间,或者偶尔有人看管,大多数时间都不开放。原因是这些古老的教堂,里面的东西都非常值钱,一旦被被贼人窃取,损失惨重。
 
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,看到装潢精致的教堂,还是有几分意外。屋顶设计很有特色,图案的形状新颖。我们在这里没有找到可以在通行证上盖章的地方。
 
大约13:20左右来到了一个叫作托尼阿内斯(Tonanes)的地方,面前出现了一块蓝色的指路牌,上面用黄色的字体标明,我们距离当天的目的地科米亚斯还有12.7公里,步行需要3小时20分钟;距离圣地亚哥还有525公里。
 
当天的时间已经过去大半,我们走的距离也超过了一半。但是剩下的十多公里,人困马乏,会更加艰难。
 
这个地方地势很高,可以眺望到很远的村庄、田野和更远的海岸线。我和杰森在路边的椅子上坐了一会儿,路过的朝圣者为我们照了一张合影。从照片上可以清楚地看到,杰森的桃木棍还横着插在背包上。看上去也许很酷,但是容易刮到别人。
 
前面几百米远,有一栋白房子,也是一家驿栈。我在房子外面的水龙头接了半瓶水,补充当天已经消耗的饮水。
 
继续向前,大约下午三点半,面前是一片海滩。海滩上是密密麻麻的遮阳伞,伞的下面是穿着比基尼和泳裤的男男女女。在路边的一个酒吧里,我给杰森点了一瓶冰镇可口可乐,自己喝了一杯柠檬啤酒。在过去的几天里,这些成了我们的标准配置饮料。我们在这里为手机充了电,上了厕所。
 
出门的时候,杰森又一次把帽子忘在了椅子上。我没有马上提醒他,而是悄悄地替他拿着,到了酒吧外面挂到了一个小木桩上。然后我追上他,问他帽子呢?他这时才觉察到帽子没在头上,回头看见了树桩上的帽子,往回走了几米远,略带几分不自然的样子,取回了帽子。
 
我的用意,是提醒他,他是擅长丢帽子的。此前赖老爹抢他的帽子,完全不是事实。神灵在暗中助我,给我洗刷清白,也给我提供机会对他教育。
 
上午离开教堂以后,他一直赌气把桃木棍横着背在背包上。我劝他拿下来他不听。我问他打算一直背到圣地亚哥吗?他说不会啊,到了晚上就会拿下来。看着他那倔强的样子,我只好使用激将法,才让他把桃木棍拿了下来。
 
不过他生气的时候,不在我耳边聒噪,反而让我能安安静静地想自己的心事。在他心情好的时候,没完没了地跟我说话。每次都是锲而不舍地叫“老爹!”我往往一个字“讲。”于是他便开讲。要么是他玩儿电子游戏的经历,要么是跟同学斗嘴,要么是脑筋急转弯。我一边跟他说话,一边给他拍照,忙得不亦乐乎。
 
他生气的时候,反而走得中规中矩,速度也快了起来。我也有更多的时间思考,或者把前一天漏记的游记录音。
 
也就是从这次的事件以后,我们发明了“闹气走”模式。一旦他磨蹭,我就会建议开启“闹气走”模式,他立刻心领神会地配合我,假装生气,快步走上一段。
 
我和杰森一副朝圣者的装束,从沙滩上走过,或多或少地引起人们的注意。在沙滩的尽头,是一片悬崖,悬崖上有一股清泉流下,恰似一个天然的淋浴龙头。一个小伙子在冲洗身体。海里有人游泳,也有人冲浪,但是更多的人是在沙滩上晒太阳。
 
沙滩尽头的礁石群,吸引了不少大人孩子,在这里寻找海水退潮以后困住的海洋生物。有一群栗子大小的螃蟹苗,躲在一块石头后面,觉察到我们靠近,快速地横着逃到了一汪海水里。它们不知道的是,躲过了陌生人,并不安全。等待着它们的,是海水蒸发以后的煎熬。
 
离开这片海滩,进入一片树林之前,看见一块木制的指示牌,标明距离科米亚斯还有8.8公里。而这个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。因为腿上的伤痛,加上我们边走边玩儿,速度比一般的朝圣者要慢得多。
 
离开了海滩,走出去两公里,回头一看,是一幅不同角度的海滩绝景。面前的草地上,几条黄牛在悠闲地吃草。
 
下午6:33,走到瑞落发(Ruiloba),一条蜿蜒的道路尽头,矗立着一座尖顶的教堂,掩映在一片绿树从中。
 
教堂的右前方,一条小路引向海边,峭壁上一座豪宅。据说这样的豪宅大多都是在南美发了财的西班牙人回乡建造的。走近前发现,海边的峭壁下面,海浪拍打着礁石,激起一阵又一阵的白色浪花,发出一阵阵的巨响。
 
一对中年西班牙男女,面对大海,坐在一颗独木雕琢而成的长椅上,在安安静静地欣赏着落日。我们离开海边的时候,看见这对儿男女回到了停车场,开着一辆豪华跑车,绝尘而去。
 
草地上,一对年轻的西班牙情侣,在跟一只英俊的日本柴犬嬉戏。杰森见异思迁,现在又爱上了日本柴犬。这是他第三次一见钟情地爱上了路上见到的狗狗。
 
到了傍晚7:30左右,我们终于进入了科米亚斯的地界。这么晚到,著名的高迪建筑已经关门,而我们精疲力尽,即使开门我们也没有力气去参观了。我们唯一的念头,是尽快找到住处,早一点把疲倦至极的身躯,冲洗干净,放平在哪怕是再简陋不过的床上,或者是地上。
 
进入科米亚斯地界以后,首先进入视线的,是一个露营地。如果不自带帐篷,不能在那里露营。一个像是领班的男人,打电话询问了一下,告诉我可以租他们的帐篷,租金12欧元。此外如果用他们的水电,也要收钱,总共的费用大约35欧元。
 
从那个营地的条件来看,这个价格不值得。于是我们放弃了在露营地过夜的念头,想碰碰运气,继续向城里进发。
 
继续往前走,我们右边是海岸线,左边是一排公寓楼房。又走了大约两公里,才到达老城的区域。
 
这时候已经又饿又累,手机的电池也已经耗尽,真可谓弹尽粮绝。好不容易找到一家餐馆,一问要到21点半才开始营业,并且座位已经预定满了。
 
好在不远处就有一家新开张的酒吧兼餐馆,20:30开始供应晚餐。我们如释重负,走进去一屁股坐了下来。杰森去卫生间,我趁机点菜。老板娘推荐了一道猪肉、牛肉、土豆、奶酪和蔬菜拼盘,价格是25欧元。我们饥不择食,听从了推荐,结果发现特别对我们的口味,杰森尤其喜欢其中的猪肉。我们吃了一干二净。
 
即使不用问,我们也知道,当天的驿栈不会有空床了。一是因为科米亚斯是个热门的地方,二是我们到得太晚。我又一次跟杰森说,今天要准备露营了。我们可以把防潮垫铺在地上,用睡袋盖在身上。
 
这次来走朝圣之路,如果没有露营的经历,也许算不上完整。前些天遇到的来自匈牙利的女孩,自带帐篷,大多数时间在野外露营,只是隔三差五才住进驿栈,为的是洗澡。我们两个男人,总不至于还不如一个女孩子吧?
 
杰森听了我的话,不置可否。他还没有露营的经历,对艰苦的条件心生疑虑,是很自然的。
 
在晚饭快结束时候,我不动声色地在Booking.com上查了一下当地的酒店,意外地发现有一家农家院旅馆,名字叫 Hotel Solitore。为了保持杰森对露营心生的疑虑,我故意把查到酒店的信息隐瞒了一小会儿,想让那颠沛流离无家可归的情绪再飞一会儿。
 
这个老爹够坏的。
 
出门以后,我把预定了酒店的信息披露给杰森,他感到难以置信,接下来对我的办事能力给予了肯定。
 
我们按照谷歌地图导航,又走了一两公里,到了这家旅馆附近的位置,最后在一对儿老夫妇的帮助下,绕过一个很大的转盘,又走了两百多米,才找到地方。
 
旅馆工作人员一句英语也不讲。他把老板娘找来,她也不讲英语。但是老板娘会手语。她把手放到头部,歪向一侧,那意思是问我们是否想过夜睡觉。我点头称是。她拿出笔来,写下了70,我写下了60,她点头同意了。
 
我对杰森说,有时候讨价还价不需要语言,正如中国在旧社会的某些交易,就是双方在袖筒里靠捏咕手指头完成的。
 
我和杰森入住以后,发现房间面积不小。最可心的是,居然还有一个浴缸,可以泡热水澡。
 
我想上网查第二天的路线,结果发现没有密码。我问杰森能不能下楼去要密码。他二话没说,起身就走。此时此刻,下楼是力气活儿,因为我们都累得寸步难行了。不一会儿,杰森带着写有密码的纸条回来了,其实就是Hotelsolitore。
 
我问他怎么拿到的?他笑而不答。我猜他到了楼下,一定说了Wifi。他不知道密码对应的英文单词,但是却会说WiFi。
 
杰森还是很有用的一个帮手。因为眼睛好使,从第一天开始,就承担起了找箭头的职责。此外他还两次通过地图,辨认了我们的方位找路。
 
杰森连衣服都没脱,往床上一倒就睡着了。我泡完热水澡,费力把他叫醒,让他脱了衣服再睡。半夜的时候,听见他在腿上和脚上一阵抓挠,不知道是蚊子还是过敏。第二天我问他,是不是梦见了在挠老爹的皮肤,他听了一阵坏笑。
 
从早晨出发到入住这家旅馆,整整13个小时过去了。杰森没有时间和精力写日记,我也没有催促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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