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偶遇西班牙牛仔和快乐的彼得
塞罗里奥至潘娜丽丝德普利亚(14.5公里)
Albergue La Llosa de Cosme
我们离开酒店,继续沿着海岸线向西。不到一公里,大约在中午12:15前后,进入了亚尼斯(Llanes)地界,眼前又出现了一个美丽的海滩。虽然已经见过无数的海滩,我们并没有出现审美疲劳,仍然为眼前的美景所吸引,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,观赏拍照。
吸引我们的不仅是自然景观,海滩上和路边遇到的所有人,都是故事,都很耐人寻味。在这里无论男女老幼,各色人等,都在以自己的方式,在尽情地追求着快乐,享受着人生。人们和谐相处,互不干扰。
这不,眼前这个中年汉子,浓眉大眼,一身赘肉,手持一个硕大的冰淇淋蛋卷,一边转动,一边伸出舌头舔个不休。
离开海滩以后,先是一段由礁石群组成的海岸线,靠近海岸,一个状如馒头的小岛,上面的两颗松树,格外显眼,给小岛增色不少。小岛的旁边,三三两两的人在潜泳,一群孩子围绕着礁石在寻找着螃蟹一类的海洋生物。回头看杰森,帽沿向后歪戴着遮阳帽,背着沉重的背包,手中还拎着那根已经磨短了很多的桃木棍,脸和四肢都晒得通红。
杰森和我有很长的路要走,不能像眼前的这些孩子大人一样,停下来尽情享受大海的乐趣。如果望文生义地引用那句汉语成语,我们实实在在地在对着眼前的一切“望洋兴叹”。
再往前,走进了一段树林,杰森又一次打开了话匣子,喋喋不休地跟我讲述他在《我的世界》里,如何托梦,与幽灵斗智斗勇的故事。我听得不得要领,为了不使他扫兴,有一搭没一搭地向他提一些问题。他也不介意,自顾自地把他想要说的内容,爆豆一般地和盘托出。我们之间的对话,记录下来是这样的:
“……在游戏里托梦,假如你胜过幽灵,你就胜利了;如果失败了,你就給儿(东北土话gei二声,意思是完蛋)了。”
“你玩儿过这个游戏吗?”
“玩儿过。”
“在哪儿玩儿的?”
“在床上。我是说梦里的床上。”
“真的吗?”
“我的意思是,在我的世界里, 还是闫序给托的。因为我用火箭把他的飞机给打掉了,所以他才托梦来报复。我见到幽灵非常害怕。”
“那你为什么不可以托梦给他呢?”
“因为我没死呀!”
“原来是失败的一方才可以托梦。这下子麻烦了,失败了才可以更强大。”
“幽灵不能控制别人,只能在梦里活动。”
“那你到底想不想托梦给别人呢?”
“我当然想了!可是我又不想死。”
“这下子更麻烦了。想托梦还不想被杀死;想成为幽灵嘛,同时还想继续做人。”
“幽灵不能暴露在阳光里。暴露150秒就死了。”
“那幽灵没有办法像我们这样了。我们在阳光下暴晒好几个小时,如果是幽灵早就完蛋了。这说明我们俩都不是幽灵了。”
“不过只要进入到阴影里就可以。闫序说的。”
这时候恰好有朝圣者路过,于是我们这场关于幽灵的对话就此打住。
很快,路边又出现了一个花哨的路标,上面有一家驿栈的广告。
下午14:34分,在N34机动车道的路边,在一块写着“San Antolin de Bedon”的指示牌下面,一位中年男女,从后面赶了上来。他们俩都拿着一根木质手杖,女的还带着一把黑色的雨伞用来遮阳。
聊天得知,男的是西班牙人,女的是德国人。他们是上次走朝圣之路认识的,后来成了男女朋友,这次相约一起来走朝圣之路。
男的憨直面善,笑容特别真诚,浑身的皮肤晒得黑红,颇有牛仔气质。他的西班牙名字告诉了我,却怎么也听不清,记不住。但是他留给我们的印象却十分深刻。
见到我们之后,他就一直不停地跟我们说西班牙语,不管我们能不能听懂。我们发现,很多西班牙人都是这样,即使知道你听不懂,也会喋喋不休地继续跟你讲西班牙语。
这位西班牙牛仔就是这样。虽然我们听不懂他的话,但是他的善意溢于言表。加上肢体语言,不用翻译也知道个大概。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对杰森的喜爱,把他拉到身边,搂着照相。临分手之前,从身上掏出来一个自己制作的木质挂件儿,戴在了杰森的脖子上之后,又把自己脖子上戴着的类似的一个挂件,指给杰森看,那意思是,咱们俩的可是一样的或者是一对儿。
随后,他在杰森的脸蛋上咋咋有声地连着亲了三下。杰森略微有些楞眉楞眼地接受着,事后跟我说,他的胡子扎脸可真疼啊!
今天的路上,有一个传说中世界上最小的内海。说是内海,其实更像一个湖,是海水倒灌到内陆以后,被中间的沙滩跟大海隔成两个部分。这种情形,跟以色列的死海很相似。内海的水面上,一群白色的海鸥格外醒目。它们时而在水面上游动,时而成群结队展翅飞翔。
到了下午4点多,进入纳维斯(Naves),路标引导我们离开了海岸线,走在一条乡间小路上。两边是一座又一座的农舍,都有铁栅栏围着。每当我们走近,都会引发院内的犬吠。
杰森一边走,一边跟我聊天。他在前面走,我时不时地给他录像,尤其是他不正儿八经走路的时候。他有时候回头看发现了,就会夸张地做出一些恶作剧状儿,破坏我的录像。
此刻他不知道为了什么,笑得乐弯了腰。
“你说说你,有正形儿吗?走得杨得儿二正的。好好走!”(发音:ni4 shuo3 shuo3 ni4)
他嘻嘻地乐,把腰弯得更厉害了,脸差点儿贴到了地面。然后挺起腰,两只胳膊前后划圈儿,口中念念有词,表演“杨得儿二正”。
“你不用故意表演了,你走路本来就是杨得儿二正的。”
他的身子扭动得更加剧烈了,像拧麻花儿似的,口中继续念念有词,模仿我平日常用的东北土话,说自己还会走得“破马张飞”,“五迷三道”,“扬二翻天”。
杰森把这些轮番表演一通之后,还不过瘾,又捏着鼻子,弯着腰就跑,一边口称“见了老爹捏着鼻子就跑”。
这是我们俩之间的又一个梗儿。前年我带他去崇礼滑雪,两人住在一个房间。他捏着鼻子对我做出嫌弃状。这是杰森先发制人的一贯伎俩,他特别善于先声夺人,用调侃或者恶作剧把对方的气势压住,自己占个上风。他对付同学也是用的同样手段。不过他今天的表演得意忘形,居然朝着相反的方向跑了好几米。我只好忍住笑,吆喝他回来。
过了下午四点半,来到比亚奥蜜思(Villahormes)村庄。后面赶上来一个西班牙中年男人,带着两个男孩子。这三人的背包很小,看得出不是长途走路的装束。攀谈得知他们住在附近的一个村庄,父子三人今天是出来短距离徒步的。
那个大一点儿的男孩子叫彼得,小一点儿的不知道叫什么名字。彼得一边走,一边唱一支英文歌曲:
“Camping, camping,
Where are we going to camp today,
We are ready to go
With grandpa, uncle and aunts,
We are ready to go camping”
(露营,露营!
我们今天在哪里露营?
我们已经准备出发,
同行的叔叔阿姨们
我们已经准备好了要露营)
……
唱完之后,还从杨梅树上摘了几颗杨梅,用小手拿着送给我们。杰森这时候显得忸怩,连连摆手说不要。我替他用英文道了谢。
这时候,一只黄色的蛤蟆,蹦到了路中央,浑身上下跟路边的枯草颜色一样,如果不细看发现不了,杰森差点儿踩到它身上。
彼得和我在前面走,杰森和彼得的弟弟在后面玩儿。过了一会儿,杰森从后面赶上了我们。这时候我惊讶地发现,他的膝盖受了伤,好大一片皮都破了,渗出来鲜红的血水。当时身边没有任何可以消毒和包扎的条件,只好忍着继续走路。
又走了一段路,在一个岔路口,彼得父子三人跟我们分手了。道别之后,杰森和我继续向下一个目的地进发。
18:00,杰森把一块石子放到了一个路碑顶上,然后仰头把罐内的可口可乐一饮而尽。
又向前走了很远,才找到当天的驿栈。进门之后,发现客满。所幸驿栈老板热情有加,把我们介绍到几公里之外一个山村的驿栈。在等车的时候,一位工作人员取出碘酒,为杰森膝盖的伤口消了毒。
这个驿栈紧邻教堂,是村子里唯一可以接待朝圣者的地方,前不着村,后不着店。这是一幢两层小楼,一层是客厅和餐厅,淋浴和卫生间都在后院。二层是卧室。我和杰森到得晚,只有二层的厅堂里还有两个床位。我自己一个单人床,对面的双层床下铺是一位来自爱尔兰的女生,杰森就睡在她的上铺。
这家驿栈不供应晚餐。朝圣者可以在厨房兼餐厅里自己准备简单的晚餐,也可以按照驿栈提供的电话订外卖。外卖的菜谱相当讲究。我订了一份牛排配薯条,一份混合沙拉,还有一瓶红葡萄酒。
菜送到以后,发现量大得出奇,我邀请在餐厅里的几位不相识的朝圣者,跟我和杰森分享了晚餐。朵丽丝恰好也在这家驿栈,她接受了我的邀请,过来分享了一杯红酒。
晚饭后,杰森和我到村子里散步,发现爱尔兰女孩坐在夕阳下的林边,在静静地观赏日落风光。这个时候远处层林尽染,一层薄雾掩映下的山峦,错落有致,透出几分神秘的气氛。
爱尔兰女孩离开之前,给我们拍了一张合影。
回到驿栈之前,路过旁边的教堂,发现长廊下有三四位朝圣者,正在准备露营。其中一位把一个绳索吊床,系在两根柱子上。另外一位,已经把垫子和睡袋,铺在了一个角落里。跟他们相比,我们有室内的床位,算是很幸运了。
熄灯前,发现前些天遇到的韩国父女二人,也在这个驿栈。不知道为什么,有些人,会在路上多次不期而遇。这也算缘分吧。一回生,二回熟,再见面感到格外亲切。
杰森当天没有完成日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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