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朝圣路上的接龙游戏
圣文森特– 赛尔迪奥(8.8公里)
2018年8月3日
Municipal Albergue
 
7点半左右,路过一户人家,有五六条狗,对着我们狂吠。它们的叫声此起彼伏,像是合唱。细看它们的尾巴摇的正欢,说明它们还是友好的。
 
又往前走了大约十多分钟,一条身材苗条非常好看的狗,全身白色,只有头脸上有一些咖啡色,说不出是什么品种,把前爪搭在院墙的铁丝网上,对着我们一阵狂吠。这条狗的两只耳朵特别长,耷拉到脖子以下,比脸还长。下身的器官也都耷拉着,随着叫声,有节奏地前后摆动。旁边一条黑狗,身材低矮,也跟它的队友一唱一和地叫着,但是态度不积极,显得有些心不在焉。
 
大约19:45分,路边一个农夫,手执一把叉子,在给奶牛翻动草料。他穿着到膝盖的长筒靴,罩着蓝色的工装裤,上身是一件白色短袖衫,没有系扣,胸膛坦露着。他看上去跟我们一样疲劳,连打招呼都有气无力了。
大约20:00,进入拉阿赛宝撒(La Acebosa)村庄,电线杆上的木牌注明,距离当天的目的地赛尔迪奥还有5.5公里。路边一个低矮的路标石碑,用红蓝两种颜色,标明了方向。
 
杰森被路边的一个蚂蚁窝吸引住了,用桃木棍指着给我看。我趁机考他:
 
“蚂蚁为什么会长翅膀?”
 
“为了交配。”
 
“多长时间以后翅膀会退化?”
 
“几个月。”
 
“谁说的?”
 
“我说的。”
 
我猜他忘记了艾福德老人的名字,用半开玩笑的回答掩盖窘迫。我接着问:
 
“蚂蚁的翅膀为什么会退化呢?一直长着还能飞,岂不更好?”
 
“Ummm…”
 
我猜他答不上来,于是进一步启发式地提问:
 
“蚂蚁是长着翅膀会飞安全,还是没有翅膀在地面上爬安全?”
 
“这个吗,ummm…”
 
“唐吉坷德有个侍从叫桑丘。他曾经说过:蚂蚁长翅膀,反倒遭了秧。”
 
“为什么?”
 
“因为会被飞鸟吃掉啊。”
 
“那唐吉坷德是谁?”
 
“塞万提斯笔下的人物。”
 
“塞万提斯是谁?”
 
“西班牙最有名的作家。也可以说全世界最有名的作家之一。经过几百年,他创作的小说《唐吉坷德》仍然是全世界最著名的文学作品之一。”
 
......
 
20:30, 草丛中白色的路标石碑,上面用红色油漆画的箭头指向左边。这一带的路标比较密集。
 
大约21点钟,太阳落山之前,光线柔和,风景如画。我们不敢贪恋风景,因为如果22点以前赶不到,驿栈会关门。
 
我们又一次感受到了,最后的几公里,是最难熬的。我的小腿抽筋虽然没有发作,但是双腿和双脚疼痛难忍,每走一步,都很艰难。杰森也很累,但是好在他没有伤痛。
 
有时候,即使在最后那几公里最艰难的时候,杰森还在喋喋不休地讲笑话,提出脑筋急转弯,考我的智力和反应能力。
 
“飞机上有500块咸鱼,掉下来一块鱼,还剩几块?”
 
“还剩499块。”
 
“错了,掉下来的是鱼,不是咸鱼。那500块咸鱼还在呢。”
 
此外还有:“长颈鹿关在冰箱里,需要几个步骤?”
 
“老太太跨过有鳄鱼的小溪,为什么完好无损?”
 
脑筋急转弯刚刚结束,又开始了数数儿的游戏。
 
这个游戏的起源是,每当我被他的脑筋急转弯难住的时候,他就会用英语从十数到零,然后给出答案。有一次有个问题比较难,他说好吧,对你宽限,从100开始倒数。
 
结果他用英语数不下去了,要求改用汉语数。我说必须得用英语。我的目的,是趁机督促他练习英语。他问:
 
“一万怎么说?
 
Ten thousand”
 
“那不是十千吗?”
 
“是啊。英语里没有万的单位。”
 
“那十万呢?”
 
“One hundred thousand。”(100千)
 
他接二连三地一直问到万亿。我也乐此不疲地把英文对应的数字单位说给他,并且要求他反复说到记住为止。
 
他平时对英语不感兴趣。今天却对枯燥的英语数字发生了浓厚的兴趣,让我有些意外。
 
细想也不奇怪。他本来就对数学感兴趣。但是最主要的是此人争强好胜。从今以后,他跟同学们显摆,看谁英语数数儿能数得多,就有了本钱。看来兴趣才是推动学习的最大动力。
 
他把这些英语数字都学会以后,我们便开始了英语数字的接龙游戏。如果是我先开始,每到十进位的时候(例如ten, twenty, thirty, …等等)就轮到他。而他往往卡住。我要求变换过来,他又不肯。两个人就这样争来争去,嘻嘻哈哈,不知不觉,一两公里就过去了。
 
9点半左右,我们终于来到了赛尔迪奥村庄的驿栈。这个驿栈坐落在一个院子里,是一个外墙刷成白色的二层小楼,墙上有彩色的人物壁画。
进得门来,发现果然客满,已经有人在客厅的地上铺好了睡袋。一位看上去6个欧元,然后给我们打开了一张折叠单人床。在转角处一个遮光的帘子后面,还有一张固定单人床。我把那张固定的单人床让给杰森,自己睡在门边的那张折叠单人床上。
 
果然如她所承诺的那样,我们两人的住处事先就留出来了。比我们早到的朝圣者需要打地铺,而我们虽然晚到,却还有床位。这让我略微有些不安,感到破坏了先来后到的规则,显得有些特殊化。
 
我越来越感到,杰森似乎成了我们父子团队的一张名片。有他在,人们更愿意对我们提供帮助。上次在桑提亚纳德尔玛,酒店工作人员把我们的房费一降再降,我当时自鸣得意地归因于自己的言谈得体。现在看来也许还有不同的解释:也许那位工作人员看到我带着孩子走朝圣之路,发了恻隐之心,也未可知。
 
此时此刻,经历了一天十多个小时的长途跋涉,我们再次深切地体会到,人的需求其实很简单。只要能够有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,不用暴露在危险之中,有一张床位,能够把疲劳的身躯放平躺倒,就心满意足了。
 
安顿下来以后,我和杰森到楼上淋浴,发现托尼和朵丽丝也在。他们下午就赶到了,圣文森特那位女士打电话帮我们预定床位之前,他们已经跟驿栈的的管理者提到了我们父子二人。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客栈管理者接电话的时候立即做出了反应,并且违反常规给我们留了床位。
 
虽然已经晚上10点钟了,餐馆还没有打烊。幸好西班牙人的晚饭比我们晚,否则这么晚肯定找不到吃饭的地方了。
 
这家餐馆和大城市里的餐馆从外形到内容,都没有任何逊色。尤其是菜谱,相当齐全。我们进去的时候,恰好有一位来自苏格兰的朝圣者鲍勃往外走。他热情地推荐这里的烤肉。我们点了一份烤猪排和烤沙丁鱼。
 
在等餐的时候,看见侍者给邻桌的一对男女端上来一份牛排,样子跟我和太太年初在巴塞罗那北部吃到的牛排一样。这种牛排是牛的肋骨,连同骨头一起烤制,端上来的时候,还滋滋作响地冒着油。那个女的显然也感到了视觉的冲击,拿出手机给牛排拍照。
 
我们的烤猪排很有滋味,杰森嫌烤鱼有腥味,没有问津。吃完饭已经过了晚上11点。回到驿栈的时候,早已经过了熄灯时间。我们摸索着上床,倒头便睡。
 
杰森当天没有完成日记。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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