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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城海边跳水的孩子
毕尔巴鄂 – 乌尔迪亚莱斯堡
2018年7月27日
 
“......在离开人世的时候能够使世界变得更好。无论是培养了一个健康的孩子,种植了一个花园,或者改善了社会状况;由于你的存在,能使哪怕一个生命呼吸得更顺畅些。能做到这些,就可以了。”
       --Ralph WaldoEmerson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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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朝圣之路上,已经走了一个多星期,行程100多公里。最初的几天,皮肤、肌肉、筋脉、关节和骨骼,任何一个部位都可能出问题,错位或者拉伤。一个人走路姿势不正确,或者有一些小毛病,平时走近路也许感受不到什么。如果每天平均20公里,所有的问题都可能暴露出来。
 
经过一个星期的磨合,皮脉筋骨开始排列顺滑,身体各个部位处于最佳受力状态,人也开始感觉舒服。这些身体的变化和感受,需要每天连续地长时间走路,才有可能体会到。
 
杰森再也没有抱怨过腿脚酸痛,也不再后悔来西班牙走朝圣之路。
 
到达毕尔巴鄂的时候,我们的朝圣者通行证,有两页已经盖满了印章。按照每天不少于两个印章计算,到圣地亚哥之前,我们会分别盖70-80个印章。
 
手里的朝圣者通行证没有足够的空间,即使两面都盖满了也不一定够用。我们可以在路上再买一本。但是经管一本通行证已经够麻烦了。我从酒店前台要了几张A4白纸,折叠好粘贴在了通行证上。
 
2
 
董事会7月27日上午8:30开始,由于有6个小时的时差,正好是西班牙时间27日凌晨两点半。一连串会议,都需要精神高度集中。在深度睡眠中起来开会,对体力和脑力都是较大的挑战。更不要说这次会议的议题格外沉重。
 
电话会议结束,已接近中午,到了酒店退房时间。我们早已把背包整理好,很快就办好了退房手续。
 
离开毕尔巴鄂之前,我们参观了游客中心。这是迄今为止我见过的最有格调的游客中心,古色古香,很有设计感,并且现代化。
 
 
老城的教堂只有一家开门,我们总算在通行证上盖了教堂的章。路过毕尔巴鄂最著名的古根海姆博物馆,没有时间进去参观,博物馆的外形和广场上的雕塑,很有震撼力。
 
巴斯克自治区面积最小,却承载了西班牙制造业的半壁江山。而毕尔巴鄂及其周边的城镇,也都属于工业区。为了争取时间和避开长时间在工业区穿行,我和杰森选择乘坐巴士,直奔下一个目的地,乌迪亚莱斯堡(Castro-Urdiales)。
 
毕尔巴鄂长途汽车站,隐藏在一片建筑物的后面,走了好几公里,颇费了一番周折总算找到了。两台自动售票机,都处于维修状态。在售票处排队半个多小时,到了窗口才知道在车上购票,错过了发车时间。好在每隔一个小时,就有一班长途汽车,直达我们当天的目的地。33公里的路程,如果步行要一整天才能走到。坐公共汽车,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。
 
3
 
乌迪亚莱斯堡是离开巴斯克自治区以后,进入坎塔布里亚自治区的第一个主要城市。这个城市的风景美不胜收,堪称西班牙北部海岸线的一颗明珠。市中心很热闹,港口里停靠了各种各样的船只,一个半环形的广场周边,是整排的酒吧餐馆,门外坐满了游客,充满了欢乐的气氛。
 
我们抵达的时候,天空在下着毛毛细雨。所有的驿栈都满员。我们找到了一个小酒店,要价70欧元。知道我们是朝圣者,店主同意把价格降到60欧元。在朝圣之路上,有很多酒店和餐馆,为朝圣者提供折扣。
 
我们放下背包,信步来到不远处的海边,参观建造在峭壁上的城堡和教堂。中世纪留下来的古罗马城堡和教堂,矗立在高耸的礁石峭壁上,甚是巍峨壮观。
 
在回来的路上,海边一群跳水的孩子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。只见他们三三两两,打闹着,嬉笑着,欢呼雀跃地从两、三米的岸上,跳到下面的海里,再奋力游向远处,然后再回到岸边跳下去游泳。
 
天上还在下着小雨,气温也只有20度上下。但是这些孩子毫不在意。为了跳得远,有的孩子退后五六米,在同伴们的喝彩声中,奋力助跑,一跃而下。随后,有同伴把拖鞋扔到海里。跳水者从水里露出头来,抓住飘在水面的拖鞋,竞相向岸边游去。
 
从上岸的地方回到跳水的地方,有大约三四十米的距离。他们带着拖鞋游泳,是不愿意光着脚走那20多米的石子路。
 
没有家长在旁边呵护阻挠,也没有城管人员以维护秩序的名义制止。孩子们尽情地玩耍,十分开心。
 
我问杰森想不想加入,他摇摇头。他手插在兜里,一副缩头缩脑、畏惧不前的样子。看到杰森和这些孩子之间的差距,我感到一阵悲哀。中国的孩子,受到太多的保护和限制。杰森和他的同龄人,像在温室里成长的花朵,脆弱不堪。他和同学们每天在教室里,很多时候连课间都不到外面的操场上活动。
 
他们也没有多少机会亲近大自然,很少有机会到艰苦环境锻炼。他们津津乐道的就是电子游戏,正如他前几天在路上喋喋不休的那样。
 
我一边录像,一边抓住机会对他洗脑。我说,这才是真正的勇敢者游戏。连五六岁的女孩,都敢跳到几米深冰凉的海水里游泳,而你这XXXX实验小学的学生,却缩头缩脑,只知道在海滩上,像四五岁的幼儿一样扒沙子。
 
杰森面对这些勇敢快乐同龄人,好像是感到了差距。我不依不饶地问他,你们班上的同学,有谁能像这些西班牙孩子,勇敢地跳下去游泳?他想了想,摇了摇头。
 
我把话说得很重,本意是想激励他,不要老是沉溺于低水平的游戏。我小时候在山里长大,上小学前经常光着屁股在河里游泳,走很远的路打柴,采摘野果,在自家的地里种土豆,平日挑水劈柴喂猪喂鸡,像他这么大早已经承担很多家务。
 
也许我不该拿自己的经历要求他。也许游戏不应该分高下,快乐就好。但是我顽固地认为,男孩子就应该坚强勇敢,不怕吃苦。
 
有这样一个老爹,实在够烦的。
 
我锲而不舍地动员他加入这些孩子,他推脱没穿游泳裤。这显然是个蹩脚的理由,因为眼前这些孩子没有一个穿着正规的泳衣泳裤。看来他缺乏的是勇敢的精神,而不是装备。
 
看见他仍然没有参与的意思,我脱下了T恤衫,把手机钱包眼镜装到随身带的背包里,交给他看管,自己跳进了海里。一来要做给他看,让他知道老爹劝说他做的,自己首先做到;二来我真的很难抵制大海的诱惑。从很多年前开始,每逢遇到大海,都有下去游泳的冲动。游过的地方包括太平洋、大西洋、印度洋、地中海、爱琴海、死海......。
 
入水之前皮肤起了鸡皮疙瘩,进了水反而不觉得冷,尤其是活动开了以后。由于是在港湾,没有海浪,虽然水深,其实很安全,也很舒服。
 
游了一会儿,上岸简单冲洗了一下,跟杰森一起回酒店换衣服。一路上杰森的情绪都不高。回到酒店房间里,我在那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浴缸里放了热水,招呼杰森跟我一起,把冻得冰凉的脚放在热水里泡。
 
那一刻舒服极了,不一会儿,杰森的脸上又恢复了笑容,打开了话匣子。
 
4
 
晚饭就在旁边的广场上,有一排当地风味的饭馆。一家餐馆挂着古老的朝圣者画像,招牌上写着Marinero Meson字样。餐馆里面的空间狭小,一进门,发现艾福德和他太太正在用餐。他们见到我们,也流露出惊喜,连忙给我们腾地方,招呼我们在同一个桌旁坐了下来。
 
 
艾福德太太给我们看了他们孩子的照片。几年前,他们自己的孩子成年之后,收养了一对姐弟俩。弟弟当时13岁。几年以后,孩子上了高中,被祖父母接走,但是仍然跟艾福德一家保持联系。
 
在德国,如果有的人家因为家庭暴力或者酗酒吸毒等原因,被认定为不适合未成年人成长,孩子会被强制带出来,交给适合的人家收养。政府会为这样的儿童提供必要的生活费,也会对收养的家庭给予适当的报酬,并且对他们定期评价和监督。
 
类似的制度,在美国也有。这种制度安排的理念,是把儿童看作国家的未来,而不是个人的私有财产。道理很简单,因为营养不良,或者在有害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儿童,长大以后如果心理扭曲,危害的是整个社会,而不仅仅是他们所在的家庭。
 
西班牙也有法律规定,即使是非法入境的移民,都必须让学龄儿童上学。这样的法律规定好像有自相矛盾之处。但是从中可以领会到这些欧洲国家对儿童教育的理念。
 
联想到我国几千万的留守儿童,官员和学者往往从社会公平的角度,看待他们的教育问题。有多少人认识到,让数以千万计的孩子营养不良,得不到良好的教育,对国家的前途意味着什么。
 
国人喜欢口号,诸如少年强则国家强之类,但是实际的做法相差何止万里?德国西班牙这些欧洲国家,并没有那些流行的口号和漂亮的说辞,但是他们对儿童的教育理念和做法,让人不得不佩服。而我们的一些官员,愚蠢蛮横地驱赶外来人口,拒绝接受农民工子弟入学,甚至强制关闭社会公益人士开办的农民工子弟学校。
 
再就是高考的户籍歧视。这些年经常听小时工保姆说到她们的孩子,无论读几年级,都不得不提前几年把孩子送回老家,因为北京考生和外地考生录取的分数线不一样。这些孩子如果继续在北京读中学,不得不回到原籍参加高考,到时候竞争不过当地的同龄学生。
 
像这样的地域歧视和身份歧视,在全世界都罕见。教育不公平,导致她们要么骨肉分离,要么放弃多年离乡背井的积累,返回原籍陪读。各种歧视政策,何止于教育领域。
 
5
 
这家餐馆的商业模式有点儿像中国的一些大排档。已经加工成半成品的海鲜,用大盘子盛着,摆放在玻璃柜台上。顾客选中自己喜欢的菜品,工作人员可以马上加热端上来。
 
这样的经营模式,对顾客的好处是所见即所得,省却了看西班牙语菜单点菜的麻烦。我和杰森点了虾和鳕鱼,还有一种放在贝壳上烤熟的海鲜配奶酪。所有的菜味道都十分鲜美。艾福德说西班牙的食品真的是物美价廉,同等质量葡萄酒的价格还不到德国的一半。西班牙不愧是美食天堂。
 
柜台里有一个大盘子,盛满了一种模样怪诞的海洋生物,英文名字和长相一样怪异,名字叫 Gooseneck Barnacles,中文翻译“鹅颈藤壶”,一样绕口。
 
艾福德说这是最昂贵的西班牙海鲜。之所以昂贵,是因为它们生长在礁石上,海水涨潮和退潮的时候,礁石受到海浪的不断冲刷,成为这种生物的理想环境。
 
但是又陡又滑的礁石和巨浪的冲击,成为捕捞这种海鲜渔民的噩梦。经常有渔民在捕捞的时候受伤,甚至丧命。难怪有人将其称为“地狱海鲜”。
 
在西班牙,捕捞这种海鲜需要许可证。由于得之不易,这种海鲜价格昂贵,在超市里也要卖到80多欧元一公斤。在饭馆里就更贵了。艾福德说如果要品尝这种海鲜,最佳的地点是加利西亚。
 
加西利亚西北部海岸线有很多礁石,分布在一个叫作死亡海岸线的地方。我事后上网检索,输入关键词“西班牙最昂贵的海鲜”,果然有非常详细的介绍。
 
 
杰森在当天的日记里写道:
 
“老爹两点半就起来开会,这很是影响我的睡眠。我只好趴着睡,免得被灯光照射。到八点半左右,老爹把我叫醒,接着我们便去吃早饭。早饭非常丰盛,有沙拉、熏火腿等等。我们吃的心满意足,吃完饭我们回到房间,老爹继续开会,我睡觉。
 
11点半,老爹和我出发去坐长途汽车。说是长途汽车,也就是二三十公里。我们为什么放着路不走,而是坐长途汽车呢?因为我们坐长途汽车这段路是工业区,如果走路的话就很没意思,并且没准还会受到污染。
 
我们先去了游客中心,并且盖了章。工作人员给了我们一份当地的地图,这时候我们才知道游客中心离长途汽车站还很远,有2.8公里。而我一直张罗着去教堂盖章,老爹便同意了。
 
我们在去教堂的路上吃了一个冰淇淋,进了一个教堂,盖了章,我们开始往车站走。这时候我们才发现,我们绕了一个大圈子,现在又回到了游客中心来了。这时大概三点左右了,我们便赶紧出发去坐长途汽车。
 
到车站附近时我们有些迷路,而路标也没有明确的指向。老爹这时抱怨起来,说这儿的路标不太好。到了车站,我们排了整整二十分钟的队,而售票人员说票是可以在车上买的。这时候正好到了发车时间,这给我们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,急急忙忙地往停车的地方赶。可偏偏就是前一分钟发了车。
 
这给老爹气的,一会儿说工作人员没有明确说票可以在车上买,一会说我走路磨磨蹭蹭的,一会儿又自言自语就差那么一点点!这次没赶上车,害得我们白白等了半个多小时。
 
坐完了长途汽车,我们住进了一家酒店,酒店里有私人卫生间,里面有浴缸,还提供毛巾,这可把老爹乐坏了,因为可以泡澡了。唯一让老爹不满意的是只有一张床,而我到了半夜睡觉很不老实,要么踢,要么蹬,还把脚放到老爹的脖子上和脸上。要么把老爹弄醒,要么就让老爹梦到别人拿臭烘烘的东西不让他呼吸。
 
总之,老爹受不了我这样的折磨。但到了睡觉时我们还是睡到了一张床上。”
 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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